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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纪·宋纪十七

作者:佚名

起昭阳大荒落十月,尽阏逢敦牂六月,凡九月。

     ○太宗至仁应道神功圣德睿烈大明广孝皇帝淳化四年(辽统和十一年。癸巳,九九三年)

  冬,十月,甲申朔,辽主如蒲瑰坂。

  庚申,尚书左丞张齐贤出知定州。齐贤自言:“母孙氏年八十五,抱羸疾,不愿离左右。”帝许之。齐贤在相位时,母入谒禁中,帝叹其寿考有令子,多赐手诏存问,别加锡与,搢绅以为荣。齐贤寻遭母丧,水浆不入口者七日。自是日啖粥一器,终丧止食脱粟饭。

  先是大名府豪民有峙刍茭者,将图厚利,诱奸人潜穴河堤,岁仍决溢,知府事赵昌言识其故,一日,堤吏告急,昌言命径取豪家廥积以给用。由是无敢为奸利者。

  属河决澶州,西北流入御河,涨溢浸府城。昌言率卒负土填之,数不及千,乃索禁旅佐其役。或偃蹇不进,昌言怒曰:“府城将垫,人民且溺,汝辈食厚禄,欲坐观邪?敢不从命者斩!”众股栗趋事,不浃辰而城完。帝闻而嘉之,壬戌,降玺书奖谕。

  诏罢诸路提点刑狱司,归其事于转运司。

  诏审官院:“自今京朝官未历州县者,不得任知州、通判。”从苏易简请也。

  庚午,从判三司魏羽言,始分天下州县为十道,曰河南,河东,关西,剑南,淮南,江南东、西,两浙东、西,广南。以京东为左计,京西为右计。魏羽为左计使,董俨为右计使,中分十道以隶,而各道则署判官以领其事。

  辛未,右仆射、平章事李昉,给事中、参知政事贾黄中、李沆,左谏议大夫、同知枢密院事温仲舒,并罢守本官。翰林学士张洎草制,言:“昉任在燮调,阴阳乖戾,宜加黜削以儆具臣。”帝不从,制词仍以“久壅化源,深辜物望”责之。

  是日,以吏部尚书吕蒙正守本官、平章事。蒙正初为相时,金部员外郎张绅知蔡州,坐赃免,或言於帝曰:“绅,洛中豪家,安肯求赇!乃蒙正未第时丐索于绅不能如意,致其罪耳。”帝即命复绅官,蒙正终不自辨。未几罢相,会考课院得绅旧事实状,乃黜之。于是蒙正复为相,帝谓曰:“张绅果实犯赃。”蒙正亦不谢。

  以翰林学士承旨苏易简为给事中、参知政事。易简外若坦率,中有城府。由知制诰为学士,年未满三十,在翰林八年,宠遇绝伦,或一日至三召见。李沆后入,在易简下。及沆参政,乃以易简为承旨,锡赉与参政等。帝意欲遵旧制,且俟稔其名望,乃正台席。而易简以亲老,急于进用,因召见,亟言时政阙失;沆等罢,即命易简代之。易简母薛氏,尝入禁中,赐寇帔,命坐,问:“何以教子?”对曰:“幼则束以礼让,长则训以诗书。”帝顾左右曰:’今之孟母也。”是日,又以枢密都承旨赵镕、直学士向敏中并同知枢密院事。镕等入对,帝曰:“昉、黄中等以循默守位,故罢。卿等宜各戮力以副超擢。”

  壬申,以左谏议大夫寇准出知青州,帝顾准厚,既行,念之,常不乐,语左右曰:“寇准在青州乐否?”对曰:“准得善籓,当以为乐也。”数日,辄复问,左右对如初。其后有揣帝复召用准者,因对曰:“陛下思准不少忘,闻准日置酒纵饮,未知亦念陛下否?”帝默然。

  丁丑,以知大名府赵昌言为给事中、参知政事,命乘疾置以入,即赴中书视事。时京城连雨,昌言请出厩马分布外郡就秣。言事者或以盛秋备边,马不可阙,昌言曰:“塞下积水瀰漫,必无南牧之患。”乃从其议。

  虞部员外郎、知制诰王旦,赵昌言婿也。昌言既参政,旦以官属当避嫌,引唐独孤郁、权德舆故事辞职。癸未,命为礼部郎中、集贤院修撰;及昌言罢,乃复令知制浩。

  翰林学士张洎知吏部选事,尝引对选人,帝顾之,谓近臣曰:“张洎富有辞藻,至今尚苦心读书,江东士人中之冠也。然搢绅当以德行为先,苟空恃文学,亦无所取。”吕蒙正曰:“裴行俭不取王、杨、卢、骆,正为其无德耳。”

  京畿民有击登闻鼓诉失豭豚者,诏令赐千钱偿其直,因语宰相曰:“细事亦为听决,大可笑也。然推此心以临天下,可以无冤民。”

  闰月,己亥,帝谓辅臣曰:“朕闻孟昶在蜀,亦躬亲国政。然于刑狱优游不断,每有大辟,罪人临刑,必令人侦伺其言,一言称屈,即移司覆勘,至有三五年间不决者,以为夏禹泣辜,窃效之,而不明古圣之旨,盖大禹自悲不及尧、舜,致人死法,所以下车而泣。今犯罪之人,苟情理难恕者,朕固不容也。”参知政事苏易简、赵昌言对曰:“臣等闻李煜有国之日亦如此,每夏则与罪人张纱厨以御蚊蚋,冬则给与衾被,恣其安瞑。如犯大辟者,仍令术士燃灯以卜之,苟数日间灯不灭者,必移司勘劾,恐其冤枉。至有冬月罪人恋其温燠而不愿疏放者。”帝笑曰:“庸暗如此,不亡何待!”

  己酉,置三司总计度使,以陈恕为之;凡议论计度,并令恕参预。恕以官司各建,政令互出,难以经久,极言其非便,帝不听。

  周太后符氏卒。

  转运副使郑仁宝议禁盐池,用困赵保吉,保吉遂率边人四十二族寇环州,边将多为所败。

  十一月,甲寅朔,日南至,御朝元殿受朝。帝孜孜为治,每旦,御长春殿受朝,听政罢,即御崇政殿决事,比至日中,尚未御食。己未,金部员外郎谢泌,请自今前殿听政华,且进食,然后御便殿决事,不报。既而谓宰相曰:“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,不遑暇食,此自有故事。然泌此奏,亦臣子爱君之忠也。”又尝谓左右曰:“寸阴可惜。苟终日为善,百年之内,亦无几耳,可不勉乎?”

  吕蒙正入对,论及征伐,帝曰:“朕比来用师,盖为民除暴;苟好功黩武,则天下之民朁灭尽矣。”蒙正对曰:“前代征辽,人不堪命,隋炀帝全军陷没,唐太宗身先士卒,终无所济。盖治国之道,在内修政事,则远人来归。”帝然之。

  武宁节度使曹彬来朝。丁卯,宴长春殿以劳之,诏翰林学士钱若水、枢密直学士张讠永并赴宴,从苏易简之请,复旧制也。易简数举翰林中故事,前为承旨时,帝待若宾友;及参大政,每见帝不复有款接之意,但正色责吏事而已,易简乃悔其求进之速。

  癸酉,罢陇州所献白鹰。

  先是缘江多盗,诏以内殿崇班杨允恭督江南水运,因捕寇党。行及临江军,择骁卒,拏轻舟,伺下江贼所止。夜,发军出城,三鼓,遇贼百馀,拒敌久之,悉枭其首。又趋通州境上蹑海贼,贼系众舟,张幕,发劲弩短包,允恭兵刃所向,多为幕所萦。包中允恭左肩,流血及袖,容色弥壮,徐遣善泅者以绳连铁钩散掷之,坏其幕,士卒争进,贼赴水死者大半,擒数百人。自是江路无剽掠之患。以功转洛苑副使,管句江、淮、两浙都大发运,擘划茶盐捕贼事,赐紫袍金带,钱五十万。先是三路转运使各领其职,或廪庾多积,而军士舟楫不给,虽以官钱雇丁男挽舟,而土人惮其役,以是岁上供米不过三百万。允恭尽籍三路舟卒与所运物数,令诸州择牙吏悉集,允恭乃辨数授之,江、浙所运,止于淮、泗,由淮、泗输京师。行之一岁,上供者六百万。

  十二月,戊申,西川都巡检使张玘,与王小波战于江源县。玘射中小波额,既而玘为小波所杀,小波亦病创死,众推其党李顺为帅。初,小波之党止百人,州县失于备御,所在盗贼争附之。张玘之死也,其麾下兵四百馀人奔归西川,转运使樊知古不受,纵使亡去,贼势由是日盛,众至数万,攻陷蜀、邛诸州,杀官吏无数。

  是岁,辽放进士石熙载等二人。

     ○太宗至仁应道神功圣德睿烈大明广孝皇帝淳化五年(辽统和十二年。甲午,九九四年)

  春,正月,癸丑朔,辽漷阴镇水,漂溺三十馀村。辽主命疏旧渠;甲寅,蠲行在五十里内租;戊午,免宜州赋调。

  戊辰,上元节,帝御楼赐从臣宴,语宰相吕蒙正曰:“晋、汉兵乱,生灵凋丧殆尽,当时谓无复太平之日矣。朕躬览庶政,万事精理,每念上天之贶,致此繁盛,乃知理乱在人。”蒙正避席曰:“乘舆所在,士庶走集,故繁盛如此。臣尝见都城外不数里,饥寒而死者甚众,未必尽然。愿陛下视近以及远,苍生之幸也。”帝变色不言,蒙正侃然复位,同列咸多其伉直。

  帝尝谕中书选人使朔方,蒙正退,以名上,帝不许。它日,三问,三以其人对,帝怒,投其书于地曰:“何太执邪!”蒙正徐对曰:“臣非执,盖陛下未谅耳。”因固称:“其人可使,馀人不及,臣不欲用媚道妄随人主意以害国事。”同列皆惕息不敢动,蒙正搢笏俛而拾其书,徐怀之而下。帝退,谓左右曰:“是翁气量我不如。”卒用蒙正所选。复命,大称旨,帝于是益知蒙正能任人。

  初,右谏议大夫许骧知成都府,及还,言于帝曰:“蜀土虽安,其民浮窳易扰,愿谨择忠厚者为长吏,使镇抚之。”时东上閤门使吴元载实代骧为成都,元载颇尚苛察,民有犯法者,虽细罪不能容,又禁民游宴行乐,人用胥怨。王小波起为盗,元载不能捕灭。于是李顺构乱,东上閤门使郭载受命知成都,行至梓州,有日者潜告载曰:“成都必陷,公往亦当受祸,少留数日则可免。”载怒曰:“天子诏吾领方面,阽危之际,岂敢迁延!”遂行。先是李顺引众攻成都,烧西郭门,不利,去攻汉州、彭州,连陷之。载既入城,贼攻愈急。己巳,城陷,载与转运使樊知古斩关而出,帅馀众奔梓州。

  李顺入据成都,僭号大蜀王,改元曰应运,遣兵四出侵掠,北抵剑关,南距巫峡,郡邑皆被其害。

  宽饥民罪,从蔡州知州张荣等请也。凡因饥持杖劫人家藏粟,止诛为首者,馀悉以减死论。

  灵州及通远军,皆言赵保吉攻围诸堡寨,侵掠居民;帝闻之,大怒,决意讨之。癸酉,命马步军都指挥使李继隆为河西兵马都部署,尚食使尹继伦为都监,以讨保吉。

  甲戌,帝始闻李顺攻劫剑南诸州,命昭宣使、河州团练使王继恩为西川招安使,率兵讨之,军事委继恩制置,不从中覆。

  吏部尚书宋琪上书言边事曰:“臣顷任延州节度判官,经涉五年,边境之事帐,熟于闻听。大约党项,吐蕃风俗相类,其账族有生熟户,接连汉界,入州城者谓之熟户,居深山僻远者谓之生户。我师如入夏州之境,宜先招到接界熟户,使为乡异。其强壮有为者,令去官军三五十里踏白先行,而步卒多持弓弩枪钅屈随之。以三二千人登山侦逻,俟见坦途宁静,可传号勾马,遵路而行,我皆严备,保无虞也。党项号为小蕃,非是勍敌,诚如鸡肋,若得出山布陈,止劳一战,便可荡除。深入则馈运艰难,穷追则窟穴幽邃。莫若缘边州镇,分屯重兵,俟其入界侵渔,方可随时掩击,非惟养勇,亦足安边矣。又,臣曾受任西川数年,经历江山,备见形胜要害。利州最是咽喉之地,西过桔柏江,去剑门百里,东南去阆州水陆二百馀里,西北通白水、清州,是龙州入川大路,邓艾于此破蜀。其外三泉、西县、兴、凤等州,并为要冲。请选有武略重臣镇守之。”奏入,帝密写其奏,令李继隆、王继恩择利而行。

  左正言、直昭文馆王禹偁言:“臣淳化二年任商州团练副使之日,故团练使翟守素两曾夏州驻泊,守素与臣同看报状,见李继迁进奉事,因谓臣曰:‘此贼未是由衷,必恐终怀反侧。’又言:‘继迁曾被左右暗箭射之,面上创痕尚存。’臣自闻此语,贮于心,以为此贼不必力除,自可计取。语曰:‘重赏之下,必有勇夫。’伏望晓谕蕃戎及部下逼胁之徒,边上骁雄之士,多署赏赐,高与官资,使左右生心,蕃戎并力,继迁身首不枭即擒。恐小蕃力所不加,则少以官军应接,何必苦烦睿略,多举王师!且自陕以西,岁非大稔,加之餽饷,转恐凋残。河北虽是丰登,须修边备。况此贼通连北敌,朝廷具知,周亚夫所谓击东南而备西北,正在此时也。不可忽兹小竖,弗顾远图。”

  辽霸州民李在宥,年百三十有三,赐束帛、锦袍、银带,月给羊酒,仍复其家。

  辛巳,诏除两京诸州淳化三年逋负。

  二月,甲申朔,帝始闻成都陷,召宰相谓曰:“岂料贼势猖炽如此,忍令陇、蜀之民陷于涂炭!朕当部分军马,旦夕讨平之。”遂命少府少监雷有终、监察御史裴庄并为峡路随军转运使,工部郎中刘锡、职方员外郎周渭为峡路西至西川随军转运使,马步军都军头王杲帅兵趋剑门,崇仪使尹元帅兵由峡路以进,并受招安使王继恩节度。或言庄蜀人,不宜复遣入蜀,帝益倚信之。

  李顺分遣数千众北攻剑门,剑门疲兵才数百,都监开封上官正奋厉士卒,出御之。会成都监军宿翰领麾下投剑门,适与正兵合,遂迎击贼众,大破之,斩馘几尽;馀三百人奔还成都,顺怒其惊众,悉命斩于东门外。初,朝廷深以栈路为忧,正等力战破贼,自是阁道无壅。甲辰,以正为剑州刺史,充剑门兵马部署,翰为昭州刺史。

  己酉,以两川盗贼,徙封益元杰为吴王,领淮南、镇江节度使。初,考功郎中姚坦为益王府翊善,好直谏。王尝作假山,所费甚广。既成,召僚属,置酒共观之,众皆叹美,坦独俯首不视。王强使视之,坦曰:“但见血山耳,安得假山!”王惊问其故,对曰:“坦在田舍时,见州县督税,里胥临门,捕人父子兄弟,送县鞭笞,血流满身。此假山皆民税赋所为,非血山而何?”时帝亦为假山未成,有以坦言告之,帝曰:“伤民如此,何用山为!”命亟毁之。

  王每有过失,坦未尝不尽言规正,宫中自王以下皆不喜。左右乃教王称疾不朝,帝日使医视疾,逾月不瘳,帝甚忧之,召王乳母入宫问状。乳母曰:“王本无疾,徒以翊善姚坦检束王起居,曾不得自便,王不乐,故成疾。”帝怒曰:“吾选端士为王僚属者,固欲辅王为善耳。今王不能用规谏,而又诈疾,欲使朕逐去正人以自便。王年少,未知出此,必尔辈为之谋。”因命捽之后园,杖之数十。召坦,慰谕之曰:“卿居王官,为群小所嫉,大为不易。卿但能如此,无患谗言,朕必不听也。”

  令诸路转运司:“每岁部内诸州民租转输它郡者,通水运处当调官船,不通水运处当计度支给,勿得烦民转输。”

  帝谓宰臣曰:“倖门如鼠穴,何可尽塞!但去其甚者斯可矣。近来纲运之上,篙工、楫师有少贩鬻,但不妨公,一切不问,冀得官物至京无侵损耳。”吕蒙正对曰:“水至清则无鱼,人至察则无徒。小人情伪,君子岂不知,以大度容之,则庶事俱济。”

  三月,甲寅,诏王继恩:“戒前军所至,贼党敢抗王师,即当诛杀;其偶被胁从而能归顺者,并释之,倍加安抚。”

  高丽始用辽年号,丁巳,遣使告行正朔,乞还俘口。辽主许其赎还,遣崇禄卿萧述管、御史大夫李涴赍诏抚谕之。

  大理评事陈舜封父隶教坊为伶官,坐事黥面流海岛。舜封举进士及第,任望江主簿,转运使言其通法律,宰相以补廷尉属。因奏事,言辞捷给,举止类倡优,帝问谁之子,舜封自言其父。帝曰:“此真杂类,岂得任清望官!盖宰相不为国家澄汰流品之所致也。”遂命改秩为殿直。

  宋、亳民市硃江、淮间,未至,帝以时雨沾足,虑其耕稼失时;会太子中允武允成献踏犁,以人力运之,不用牛,帝亟令秘书丞陈尧叟等往宋州,依其制造成以给民,民甚赖焉。

  戊辰,复以国子学为国子监,改讲书为直讲,从判学李至请也。

  赵保忠闻王师来讨保吉,乃先携其母及妻子、卒吏壁野外,上言已与保吉解仇,贡马五十匹,乞罢兵。帝怒,立遣中使命李继隆移兵击保忠。于是继隆兵压境,保吉反图保忠,夜袭之,保忠仅以身免,走还城中,资财器用,保吉悉夺之。初,保忠遣其指挥使赵光嗣入贡,光嗣颇输诚款,诏补供奉官,再迁礼宾副使,保忠动静,光嗣必以闻。及保忠阴结保吉,光嗣潜知之,因出家财,散士卒,誓以效顺。保忠既还,光嗣执之,幽于别所,丁丑,开门纳我师。继隆入夏州,擒保忠,槛车送阙下,收获牛羊铠甲数十万。保吉引众遁去。裨将侯延广等议诛保忠及出兵追保吉,继隆曰:“保忠几上肉耳,当请于天子。今保吉远窜,千里穷碛,难于转饷。宜养威持重,未易轻举地。”延广等伏其言。

  初,环州民与吐蕃相贸易,多欺夺之,或致斗讼,官又弗直,故蕃情常怨。及崇仪使柳开知州事,乃命一其物价,平其权量,擒民之欺夺者置于法,部族翕然向化。是春,徙知邠州。时调民送军储环州,岂已再运,民皆荡析产业,而转运司复督后运。民数千人入州署号诉,且曰:“力所不逮,愿就死。”开亟移书转运使曰:“开近离环州,知其刍粟可支四年。今蚕农方作,再运半发,老幼疲弊,畜乘困竭,奈何又苦之?如不罢,开即驰诣阙下,白于上前矣!”卒罢之。

  夏,四月,壬午朔,诏:“应天下主吏,先逋欠官物,令元差官典及旁亲人均酌填纳者,凡四十五万贯、匹、斤、石,勿复理。自今守藏、掌庾、筦榷等亏欠官物,止令主吏及监临官均偿之。”

  癸未,以吏部侍郎兼秘书监李至、翰林学士张洎、史馆修撰张佖、范杲同修国史。先是帝语宰相曰:“太祖朝事,耳目相接,今实录中颇有漏略,可集史官重撰。”苏易简对曰:“近日委学士扈蒙修史,蒙性巽怯,逼于权势,多所回避,甚非直笔。”帝曰:“史臣之职,固在善恶必书,无所隐耳。昔唐玄宗欲焚武后史,左右以为不可,使后代闻之,足为鉴戒。”因言:“太祖受命之际,固非谋虑所及。昔曹操、司马仲达,皆数十年窥伺神器,先邀九锡,至于易世,方有传禅之事。太祖尽力周室,中外所知,及登大宝,非有意也。当时本末,史官所记,殊为阙然,宜令至等别加缀缉。”故有是命。

  甲申,帝闻赵保忠成擒,诏以赵光嗣为夏州团练使,高文岯为绥州团练使。削保吉所赐姓名,复为李继迁。初,保吉徙绥州民于平夏,文岯击走之,以绥州内属,故有是命。

  帝以夏州深在沙漠,本奸雄窃据之地,将堕其城,迁民于银、绥间,因问宰相夏州建置之始。吕蒙正等对曰:“昔赫连勃勃僭称大夏,蒸土筑城,号曰统万,颇与关右为患。若遂为毁,万世之利也。”己酉,诏堕夏州故城,迁其民于绥、银等,分给官地,长吏倍加安抚。

  李继隆闻朝议欲堕夏州,遣其弟洛苑使继和与监军秦翰等人奏,以为朔方古镇,贼所窥觎之地,存之可依以破贼。并请于银、夏两州南界山中增置保戍以扼其冲,且为内属蕃部之蔽,而断贼粮运。皆不报。

  丙戌,史馆修撰张佖言:“圣朝编年,谓之日历,惟纪报状,略叙敕文。至于圣政嘉言,皇猷美事,群臣之忠邪善恶,庶务之沿革驰张,汗简无闻,国经曷纪!请置起居院,修左右史之职,以纪录为起居注,与时政记逐月终送史馆,以备修日历。”帝览而嘉之,乃置起居院于禁中,命梁周翰掌起居郎事,李宗谔掌起居舍人事。

  辛卯,辽主如南京。

  壬辰,辽以枢密直学士刘恕为南院枢密使。

  丙申,以虢州团练使梁勖为镇国行军司马。初,王化基治祖吉狱,询其豪王姓者,云:“吾小民,见州将贫乏,相醵率为一日之寿,岂知其犯法哉!”怅叹不已。化基诘其前后郡守,王言:“三十年以来,唯梁都官不受一钱,馀无免者。”梁都官,乃勖也,有文词,太祖尝欲令知制诰,为时宰所忌,遂止。化基因言于帝。时勖已老病,不任吏事,特授华州行军司马,给郎中俸料。

  丁酉,掌起居郎事梁周翰,请以所撰每月先进御后降付史馆,从之。起居注进御自周翰始。

  帝尝谓左右曰:“大凡帝王举动,贵其自然。朕览唐史,见太宗所为,盖好虚名者也。每为一事,必预张声势,然后行之,贵传简策,此岂自然乎!且史才甚难,务摭实而去爱憎,乃为良史也。”

  壬寅,王继恩言破贼于研口寨,北过青强岭,遂平剑州。先是陈、滑、蔡、颍、郢、邓、金、房州、信阳军皆不禁酒,太平兴国初,京西转运使程能请榷之,所在置官吏局署,岁计所获利无几,而主吏规其盈羡。又,酒多醨,簿不可饮,至课民婚葬,量户大小令酤。帝知其弊,戊申,下诏募民自酿,输官钱减常课三之二,使其易办。民有应募者,检视其资产,长吏及其大姓共保之,后课不登者,均偿之。

  己酉,王继恩言破贼五千众于柳池驿,峡路行营言贼三千众攻广安军,击走之。五月,甲寅,王继恩言克绵州;又言内殿崇班曹习分兵自葭萌趋老溪,破贼万馀众,遂克阆州;又言巡检使胡正远率兵破贼,克巴州。

  于巳,王继恩至成都,引师攻其城,即拔之,破贼十馀万,斩首三万,擒贼帅李顺。

  王师之讨李继迁也,府州观察使折御卿以所部兵来助。赵保忠既擒,御卿又言银、夏等州蕃、汉户八千帐族悉归附,录其马牛羊万计。戊午,授御卿永安节度使,赏其功也。

  丙寅,赵保忠至自夏州,白衫纱帽,待罪崇政殿庭。帝诘责数四,保忠但顿首称死罪;诏释之,赐冠带器币,令还第听命,仍劳赐其母。丁卯,以保忠为右千牛卫上将军,封宥罪侯。

  己巳,以右谏议大夫张雍为给事中,仍知梓州;都巡检、内殿崇班卢斌为西京作坊使,领成州刺史;通判、将作监丞赵贺为太子中舍,监军、供奉官辛规为内殿崇班,节度掌书记施谓为节度判官,节度推官陈世卿为掌书记,榷盐院判官谢涛为观察推官;皆赏劳也。

  雍初闻李顺乱西川,即谋为城守计,训练城中兵,又募强勇共四千馀,令官属分主之,辇绵州金帛以实帑藏,销铜钟为箭镝,伐木为竿,纫布为索,守械悉备,遣官请兵于朝。既而斌以十州之众援成都,弗克而还,雍即委以监护之任。子城先为江水所毁,斌谕民掘堑,深丈,引河水注之以环城。

  李顺遣其党相贵帅众二十万来攻,斌遂突出与贼战,贼大设梯冲,夜攻城,雍命发机石碎之,火箭杂下,贼稍却。复治攻具于城西北隅,雍绐曰:“军士趣治装,吾将开东门击贼。”阳遣步骑五百临东门。贼升牛头山瞰城中见之,谓雍必出,乃设伏于山之东隅以待。雍即召敢死士百辈,缒而下,焚其攻具殆尽。一日,北风昼晦,贼乘风纵火,急攻北门,雍与斌等领兵据门,立矢石间,固守不动,贼不能进。世卿素善射,当城一面,亲中数百人。贼浸盛,同幕者皆谋自全,世卿正色谓曰:“食君禄,当委身报国,奈何欲避难为它图邪!”亟曰雍曰:“此辈皆怯懦,存之适足惑众,不若遣出求援。”雍从其言。

  时贼围城凡八十馀日,会王继恩遣内殿崇班石知容分数千兵来救,贼始溃去。斌出兵追击之,降者二万馀,又破贼数万众,解阆州围,斩三千人,平蓬州。

  于是雍使谓驰骑入奏,帝手诏褒美,自雍以下悉加赏,雍,德州人;世卿,南剑人。

  以少府少监雷有终为谏议大夫,知成都府。有终由峡路入蜀,调发兵食,规画戎事,皆有节制。师行至峡中,遇盗,格斗,且行且战。进至广安军,贼众奄至,鼓噪举火;士伍恐惧,有终安坐栉发,神气自若。贼既合围,有终引奇兵出其后击之,贼惊扰,赴水火死者无算。

  王继恩之克剑州也,西京作坊使马知节实为先锋,继恩嫉其不附己,遣守彭州,配以羸兵三百,州之旧卒悉召还成都。贼十万众攻城,知节率兵力敌,逮暮,退守州廨,慨然叹曰:“死贼手,非壮夫也!”即横槊溃围而出,休于郊外。黎明,救兵至,复鼓噪以入,贼众败去。帝闻而嘉之曰:“贼盛兵少,知节不易当也。”授益州钤辖。

  时继恩虽拔成都,郭门十里外,犹为贼党所据,伪帅张馀,复啸聚万馀众,攻陷嘉、戎、泸、渝、涪、忠、万、开八州,开州监军江宁秦传序死之。初,贼众奄至,传序督士卒昼夜拒战。婴城既久,长吏皆奔窜投贼,传序谓士卒曰:“尽死节以守郡城,吾之职也,安可苟免乎!”城中乏食,传序尽出囊橐服玩,市酒肉,犒士卒而勉之,众皆感泣力战。既而贼势日盛,传序为蜡丸帛书,遣人间道上言:“臣尽死力战,誓不降贼。”城既坏,传序投火死。贼乘势攻夔州,列阵西津口,矢石如雨。先是帝遣如京使白继赟为峡路都大巡检,统精卒数千人晨夜兼行,助讨遗寇。是月,庚午,继赟入夔州,出贼不意,与巡检使解守容腹背夹击之,贼众大败,斩首二万馀级,流骸塞川而下,水为之赤。

  辛未,降成都府为益州。

  壬申,右仆射李昉以司空致仕。大朝会,令缀宰相班;岁时赐予不绝;每游宴,多召之。

  丙子,磔李顺党八人于凤翔市。

  六月,壬午朔,白继赟等捷书闻,帝降诏嘉奖。

  秦传序家寄荆、湘间,其子奭溯峡求其父尸,比至夔州,船覆而死,咸谓父死于忠,子亡于孝。奏至,帝嗟恻久之,录传序次子煦为殿直,以钱十万赐其家。

  辛卯,诏赦李顺胁从诖误。

  贼攻施州,指挥使黄希逊击走之。

  戊戌,峡西行营破贼于广安军,又破贼张罕二万众于嘉陵江口,又破于合州西方溪,俘斩甚众。

  戊申,以待卫步军都指挥使高琼为镇州都部署。

  贼攻陵州,知州张旦招集民丁大破之,斩首五千馀级。

  庚戌,高丽国王治以辽师侵掠其境,遣使来乞师。帝以北边甫宁,不可轻动干戈,厚礼其使而归之,仍优诏答治。自是高丽朝贡遂绝。

  是日,辽行《大明历》,可汗州刺史贾俊所造也。